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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鹰--浙江频道--人民网

老赵退休头几年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广场“放鹰”。为这,他不只一次被老婆骂得狗血淋头。

老赵的老婆给儿子家看孩子,忙得脚打后脑勺。老赵天天去“放鹰”,自然就帮不上忙。老婆忙得心烦了就开骂,骂老赵天天去广场放那个破风筝。老婆一说破风筝,老赵就不爱听,不爱听也不敢犟嘴,就嘟囔:“那是鹰!”老婆说:“风筝!就是个纸糊的破风筝!天天耍那玩意儿,能当吃当喝?”

老赵的老婆,长得五大三粗,嗓门更粗,干活顶个好老爷们儿,把着家里的财政大权,说一不二。瘦小枯干的老赵在她面前就是一条虫。其实,不仅在家,老赵在单位也是一条虫。老赵上班不迟到、不早退,干活儿任劳任怨。可是工作三十多年,啥好事儿都没他老赵的份儿。没脾气的老赵窝窝囊囊大半辈子,到退休时还是个科员。

老赵迷上盘鹰,还是退休前。有一回他经过广场,看见一圈人围着看一个老头儿“放鹰”。那是一只灰色的“鹰”,两个翅膀展开足有一米多宽,看上去威风凛凛,跟真鹰没两样。别人的风筝都是在高空飘着,老头的风筝是在低空盘旋。只见那“鹰”在老头儿手上,时而高飞,时而低旋,飞得变化多端。看得老赵心潮澎湃,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村子里叼鸡的鹞鹰。

老赵小时候在村子里长大。那时候的农村一穷二白,家家都养鸡,抠着鸡屁股过日子。开春,下蛋鸡金贵,老赵他娘越发上心,早晨把鸡放出窝,晚上抓进窝,全程得一五一十地清点,生怕被黄鼠狼等野物祸害一只。尤其白天,得提防鹞鹰来叼鸡。看到有鹰盘旋,全村人都出来敲锅敲盆,那阵势跟防空警报一般。最惊心动魄的一次,三只老鹰在村子上空盘旋。老赵他娘把一只瓷盆敲掉了漆,也没救下那只芦花鸡。老赵他娘边骂鹰,边拉着长腔哭她的芦花鸡,转而又哭她那敲掉漆的瓷盆。从那时候起,老赵就对鹰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感。

老赵缠着那老头儿拜师学“放鹰”。几年下来,老赵“放鹰”的技术就出神入化,超过了他师傅。老赵“放鹰”,经常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,成了广场一景。人越多,老赵就越人来疯,手上的“鹰”就飞得越发让人眼花缭乱。“放鹰”讲究手、眼配合,需要肩、腰、胯、肘、腕子发力,还要收放线的力度恰到好处。因此,老赵“放鹰”就像解牛的庖丁,手舞足蹈。那“鹰”忽而一个鹞子钻天,直冲云霄,忽而一个雄鹰搏兔,箭一样地俯冲,眼看着要撞到地面,在众人的惊呼声中,老赵轻轻一抖腕儿,“鹰”又擦着地皮儿一个轻巧的翻身,窜了起来,又引来一阵惊呼。观众越惊呼,老赵越陶醉。每当这时候,老赵就有一种错觉:线的那头飞的不是“鹰”,是他老赵。对,他就是一头鹰,一头威风凛凛的雄鹰。

那天,老赵太陶醉于他的“飞鹰”了,以至于一个追着“鹰”跑的小男孩儿,收脚不及,撞到广场的龙柏树上,他都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。孩子的脸被龙柏针一样的叶子刺得流出了鲜血。一个男子,应该是小男孩儿的父亲,一脚踢碎了老赵的“鹰”。老赵怒不可遏,像发怒的雄鹰扑向一只兔子一般,拽住男子的胳膊,要跟人家理论。却见那男子膀大腰圆,胳膊上纹着一只吊睛阔口的虎头。老赵一下子泄了气,泄气的老赵灵魂里的那只鹰就一下子从他的躯壳里飞走了。

老赵是被闻讯赶来的老婆解救的。老婆叉着粗腰和吊睛阔口虎头纹身的男人对峙也不落下风。老赵却跟没事人似的,捡起风筝蔫头耷脑地往家走。他老婆呼哧带喘地追上来,骂老赵:“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?老娘替你挡灾,你不帮腔就算了,还脚底抹油溜了!你啊,就是一条虫!”

“是鹰!”老赵在心底狠狠地说,但是他瞅瞅自己手里那只折断了翅膀、已经没个鹰样的风筝,忽然又没了底气。